无人不知杭州西湖,人人尽知杭州灵隐。灵隐之上,有一座能俯瞰西湖的古刹永福寺,有人说这里是杭州最美的寺院。2020年8月12日,我第一次来永福寺,参访月真大和尚,参观黄檗祖师墨迹。一晃五年多时光匆匆流去,这五年来,我至少八登永福,主题只有一个——黄檗。
禅余事墨月真法师
月真大和尚通透睿智,禅余事墨,书道精深,颇得禅门与方外追赏。在与东瀛禅刹交流之中,月真大和尚研藏宋元法书和黄檗墨迹,蔚然可观。
福清黄檗山与杭州永福寺及月真大和尚曾有三度合作:一是2022年3月21日在中国美术馆举办《黄檗文华润两邦——隐元及师友弟子的禅墨世界》展览;二是2022年6月30日在福建美术馆举办《一脉传承 花开两邦——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五十周年黄檗文化展》;三是2025年5月17日在福建省美术馆举办“万博·黄檗在福建——中日美术名家交流大展”。
此外,2023年6月5日,月真大和尚还专程赴东京,主持了中日两黄檗共同主办的“黄檗花开四时春——纪念《中日和平友好条约》缔结四十五周年黄檗艺术展。”
永福寺僧东皋心越
在隐元禅师东渡22年后,有一位浙江僧人来到日本。他和隐元禅师一样,也是长崎兴福寺住持具名邀请,他和隐元禅师一样,从登岸长崎到圆寂日本,都是19年。这位禅师,就是东皋心越。
东皋心越,俗姓蒋,名兴俦,别号东皋,生于崇祯十二年(1639),浙江金华府浦江县人。此人精于禅学,通达医术,能诗善画,琴乐书法,可以算是一个全才。
南明鲁王监国元年(1646),年方八岁的蒋兴俦,不愿当清廷顺民,就投住到苏州报恩寺,毅然削发为僧。五年后,他开始遍游江南,寻师游方。二十岁的时候,曹洞宗觉浪道盛禅师,在杭州寿昌寺开堂说法,他前去听讲。而立之年,他在杭州西湖畔的皋亭寺,拜觉浪道盛禅师的高徒阔堂禅师为师。三年后三十三岁的时候,他入住西湖孤山之永福寺。驻锡永福寺六年,他广会文人墨客,交流诗、书、画、印、琴等技艺,艺僧之名一时广传天下。
康熙十五年(1676)仲夏,东皋心越应长崎黄檗宗寺院兴福寺住持澄一道亮禅师邀请,携带着虞舜、素王、万壑松三张古琴赴日,十二月三十日抵达九州萨摩(今日本鹿儿岛县西部),翌年正月十三日,东皋心越一行到达长崎。
刚刚抵达彼岸的东皋心越,诗意大发,提笔作诗一首,诗前有序言写道:丙辰仲夏,自浙泛海漂泊日久,直今正始到长崎,东明精舍漫言。
东风破浪欲经年,底事悠悠到日边。
不是恁般非了处,那知非么更留连。
苍茫万里忻登岸,一钵青精托夙缘。
属目浮生皆寄幻,谁能幻寄且逃禅。
“东明精舍”,指的是长崎东明山兴福寺,是东皋心越到长崎后首先落脚的地方。
结缘唐寺黄檗僧
有一位唐通事,他是长崎唐寺的檀越,劝导东皋心越改承临济宗黄檗山万福寺派系,但遭到东皋心越拒绝。这位好心的唐通事背着东皋心越,以属黄檗山万福寺派系名义上告长崎奉行,才使东皋心越等人得以上岸。东皋心越当即进入兴福寺,澄一住持让他以弟子之礼谒见,这样,他的入住便合法化。
东皋心越本人,并没有禅宗派别门户之见,对长崎兴福寺有情感,所以才有应澄一禅师之邀东渡。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,在大海之中漂泊日久,方来到长崎。东皋心越不禁回顾东渡情景,写下长诗《东渡述志》:
苍生何颠沛,赤子尽飘蓬。
楼台皆灰烬,城市成故宫。
哀哉伤五内,涕泪悼无穷。
故园非我有,身世一场空。
……
不负男儿志,为国当尽忠。
富贵同朝露,荣华若梦中。
东皋心越离开战乱不息的中土,无边无际的大海狂风恶浪,扁舟任漂泊,心事重重,泪如雨水,无可奈何,东皋心越描述的,就是明遗民孤怀隐痛的复杂心情。
据《海外遗民竟不归》一书记载,当时的长崎唐三寺,是由中土福清县黄檗山万福寺东渡僧侣控制,曹洞宗东皋心越入居兴福寺,就引起了僧诤。这场禅门风波,直到天和元年(1681),经水户藩主德川光圀禀报江户幕府,由幕府干涉,才告了结。
东皋心越来到长崎,在兴福寺呆了三年。这期间,他和京都宇治黄檗山万福寺住持木庵禅师多次通信。东皋心越致木庵禅师的信虽然没能留下来,但木庵致东皋心越的三封信,仍然保存在水户的祇园寺。
从木庵禅师的信里可知,东皋心越曾经向他诉说东渡赴日的原因:“故国兵戈,避秦无地,赴于东明,庶脱樊笼。”木庵禅师在信中一再请东皋心越来宇治黄檗山:“自吾侄孙到崎,今经三霜,未得与之面谈个事,不能无悬企矣。苟夏末寺事闲暇,可来一叙何如?”后来,东皋心越来到宇治黄檗山万福寺住了五个月。又回长崎,闭关一年。
移居水户兴禅刹
德川光圀是幕府“御三家“之一,江户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的孙子,他欢迎东皋心越到水户。这样,在长崎唐寺两年后,东皋心越移居水户,改建日本曹洞宗名刹天德寺,经过八年建设,天德寺修建竣工。
东皋心越本来是皈依中土杭州寿昌寺觉浪道盛禅师,所以,他改天德寺寺名为寿昌山祗园寺,开创了日本曹洞宗的寿昌派系。第二年举行开山典礼,德川光圀身穿礼服,亲临主持,水户藩府儒官、武士都来参加,祝贺的僧众约两千人,可以说是盛况空前。
东皋心越针对日本曹洞宗的颓势和弊端,特别为祗园寺制定了《寿昌清规不愿共住三十六条》,从而,使日本曹洞宗进入了复兴时代。当时日本文化界名流、儒官、医官等都和东皋心越结文墨之交。东皋心越把他带去的《韵府古韵汇选》翻刻推广,使中国篆刻艺术在日本广为传播,他被奉为日本“篆刻之父”。由于传去了古琴和琴谱,东皋心越被誉为日本“近世琴学之祖”。
黄檗宗大檀越何高材的长子,唐通事何兆晋,与东皋心越关系很密切。东皋心越与德川光圀过往甚密,东皋心越五十岁寿辰的时候,德川光圀特献上一尊观音木像。东皋心越绘制巨幅画《涅槃图》回赠给德川光圀。这使德川光圀深为感动,并将感言写在画面上。东皋心越晚年,病情加剧,就向他的弟子——日本京都人吴云口授曹洞宗寿昌派法系,并将寿昌派无纹印传授给吴云等人。这之后不久,就圆寂了,终年五十七岁。
东皋心越渡日后,在长崎两年多,居京都宇治黄檗山万福寺五个月,寓居江户一年半,寓居水户约 8 年半,入住水户岱宗山天德寺四年四个月。康熙三十四年(1695年) 东皋心越圆寂,他圆寂后,“岱宗山天德寺”改名为“寿昌山祗园寺”,奉东皋禅师为开山祖。东皋心越的灵塔,就在祗园寺之左。塔前有一块石碑,镌刻着德川光圀手书的碑铭:“寿昌开山心越大和尚之塔”。从东皋心越登岸长崎,直至客死日本,一共 19 年,这和隐元禅师东渡客居日本19年,是那么的一致。
有意思的是,东皋心越圆寂两年后,日本黄檗宗寺院群马高崎少林山达磨寺,也奉东皋心越禅师为开山祖师。极好古琴的荷兰外交官高罗佩,1943任荷兰流亡政府驻重庆使馆的一秘,1944年在重庆出版过《明义僧东皋禅师集刊》,成为佛学和琴学史的补缺之作。茨城历史博物馆馆长市村正二说:“东皋心越禅师是日本曹洞宗寿昌新派的开山祖师,他具有广阔深厚的中国文化传统,他在佛学、篆刻、古琴等方面,更是为后世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刺激与推动。”
从永福谈到东皋心越,从东皋心越我们再回到永福。永福寺的历史可追溯至东晋时期,距今已有1600年的历史。与灵隐寺一样,永福寺同样是由东印度高僧慧理兴建,然而,在历经多次兴废后,如今的建筑依山而建,前有飞来峰,后依北高峰,基本都是2003年重建的,被誉为“钱塘第一福地”。
内容来源:2025年6月26日《海峡都市报》“海都新闻”
作者:白撞雨